和周总寒暄罢,陆鸣涧坐下,显然没瞧清身后那个毕恭毕敬的服务生。

    “小乔,倒酒。”周总吩咐。

    乔朗畅迈着稳健的步伐上前绕着桌子给客人挨次倒酒。陆鸣涧继续和周总寒暄,倒是眼、嘴都闲着的魏津哲脸上挂着丝莫测的淡笑,两指无聊般轻叩着桌面。

    “小乔是吧?”忽然又发问:“周总说你是个演员,怎么还有闲捡起这份兼职?”

    已有准备,乔朗畅稳稳端着手里的酒瓶,给杯子里倒至三分之一满后,后退一步,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:“我演艺圈的工作不太顺利,所以空闲时间挺多的。”眸子很自然地一转,视线遇上对面两束才转来略带讶色的目光,口气诚挚:“我来这里工作,一方面是因为待遇好,另一方面也希望有幸遇上贵人,给我牵线一点资源。”都到这儿了,他没什么值得掩藏,况且苗宝晶说了,凭大佬们的智商,还看不出你的目的?既然藏着掖着没用,不如兜底出来晾通透,加上他这张“天真率性、人畜无害”的脸,说不定能打动大佬动些恻隐心。

    而事实也印证了这一点:刚刚周总就有意替他“牵线”,如果对方不是曾经和他“失之交臂”的魏津哲,可能眼下已有眉目了呢!

    “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且能努力付诸行动去达成,这样的年轻人前途可期啊!”周总发自内心称叹,“而且够坦诚,我就欣赏年轻人这一点。”

    魏津哲笑着附和了句,端起酒杯,眼眸却露惑:“说起来我和小乔应该是初次见面,但总觉得眼熟。”

    该来的迟早会来。乔朗畅挺了挺胸,正准备答话,却被另一人抢先——

    “小乔是个演员,平常总会出镜露脸,魏总工作关系阅人无数,可能什么场合或者荧幕和照片里见过吧?”是陆鸣涧。

    合理的推测。

    歪歪头,魏津哲没再多话,带着令乔朗畅看不透的笑容静自品酒。

    话题就此中断。乔朗畅替三人点了餐,转身就见邻桌的张总以一个非常粗鲁的手势招他过去,看其面色不善,乔朗畅心起不好的预感。好在他的上司、站在一边的侍者领班看出端倪,快步过来解围,一面示意他先去隔壁把周总他们的单子下好。乔朗畅带着忐忑离开:他太清楚这个张总的为人,看样子是刚才周总对自己的夸赞被他听到了,心生不爽,这是又要找茬了。

    说起来张总这个人,真的一言难尽。

    众所周知,张总有钱任性,缺涵养、不入流,而相较之下,周总简直就是上流人士的标准样板——方天集团CEO,四十出头,儒雅随和,作为职业经理人而言,算是国内最成功的那一批了,也就是所谓的“打工皇帝”吧。虽说在这间会所就财力而言他未必排得上号,但作为最老的成员加上会所推广人之一,过人的资历和人格魅力都让他备受推崇。不过树大招风,再优秀的人,但凡有人捧就有人踩,即便对周总这样一个为人处世几乎找不出缺陷的人也一样——那位张总,就是个喜欢唱反调的。

    张总恨周总,起因是个误会:张总进入这间会所之初土豪味比现在还要浓十倍,不明内情只想砸钱买噱头,第一天来就在品酒时口无遮拦出了洋相,好在周总巧语接话替他解尬,他却以为周总故意揶揄他,就此记恨,处处跟人较劲,却不知是庸人自扰——人家根本不上心,倒是他一再露短暴露文盲糙汉本性,令自己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资。但张总并不自知,一味把自己在这儿遭遇的不如意归罪周总,且恨乌及乌,打心眼儿里看不惯和周总走近的人,但这种敌视对大佬们毫无杀伤力。恼羞成怒的张总于是就只能拿无法无视他的服务生出气——乔朗畅作为被周总另眼看待的“出头乌”,自然就顺理成章被针对。

    不知道他今晚又要找什么茬,但无论如何,乔朗畅知道自己无法逃避:按照以往的经验,无非是指责他服务不够周到,找些完全不成立的理由要求换这换那,甚至调灯光、换音乐之类,要么就是指摘菜品,归根到底,就是给他添些麻烦、扫大家兴致而已。乔朗畅习惯了,也就安慰自己把这看做是一个脾气不顺的小孩——不对,小孩也没这么难哄不讲理的!乔朗畅想起自己帮朋友看过两天宠物狗,就那耿头耿脑的二哈,不听话起来的确和这个张总有的一拼,所以就把他们同类化,给自己洗脑“这就是条二哈,这就是条二哈……”,面对他的一切不合理要求时,就能平心静气应对了。

    刚好哈总----哦,张总的牛排餐已准备好,乔朗畅端着餐盘推开餐厅的门,就听见那已经高出正常音量的“吠声”,显然某哈的毛还没被捋顺。稳住表情,乔朗畅快步上前,抓住时机把餐盘绕过哈总亢奋般挥舞的两手平稳放到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小乔,你刚刚给张总下单的是什么酒?”趁着哈总喘气的间隙,领班发问。

    预感到问题所在,乔朗畅冷静作答:“张总点的是一瓶九零年的波尔多。”

    “胡说八道!你耳朵怎么长的?我点的明明是九六年的波尔多!”哈总气势汹汹,如果不是嘴没那么大,应该会把乔朗畅一口吞下。

    果然……暗自叹口气,乔朗畅没有出声,毕恭毕敬站着。有领导在,他没有主动发声的必要,也没那权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