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才文学>仙侠修真>风草汤记 > 第108章 在蓬勃
    蓬勃岛,五月中。

    转眼在这岛上呆了一百多天,离上次写回忆已经过去蛮久。上一捆记载着伤心事的文字,没有随我登岛,在靠岸时伴着我的懊悔遗憾,连箱带锁沉到海里去了。

    小雨的离去,让我心灰意冷。眼下,我只等沈东诚父子打过来,老子光棍一条,跟他们拼了拉倒!

    借乔舒雅的光,我在蓬勃岛有吃有住有佣人,不担心吃喝用度的问题,登岛至今基本安生,不过行尸走肉般活着。虽觉得就此消沉不该是我的结局,但一想起沈东诚的船坚炮利、兵强马壮,以及他父子俩的高强武功,对比自己捏不死一只鸡的现状,就感到希望渺茫。因此,即便每日早晨起来向着朝阳琢磨该怎样重整旗鼓,但都在日落后的长夜里,一次次用长叹结束了胡思乱想。阴雨天的时候,则从早叹息到晚。

    已无心无力继续撰写游记的文少侠再次提笔,总是有缘由的。

    “老混蛋沈东诚不久要来攻打蓬勃岛。”

    我从远洋捎来一句狠话。这句话令岛主周瑜心急如焚。这个番邦土皇帝热爱中土文化,尤其喜欢三国文化。刚开始最爱貂蝉,所以自称董卓;后来读到大小乔的故事,一想自己刚好有两个女儿,便给她们起名大小乔,自称乔国老;再后来,自认为足够风流智慧,干脆改称周瑜,也不嫌辈分乱。他的老婆并不少,可子嗣却不多,共有两子两女。老婆的名字也都很奇葩,正房老大娘名叫黄盖……这中间的隐情,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是琢磨不透的。黄盖生了大公主和小皇子。大公主嫁给了岛上李首富的儿子;小皇子贪功又贪玩,年方十五便死在了迷茫山。小乔的亲娘因地位不高,虽是岛主真爱之一,却没能得到岛主赐名赏份,生小乔之后没几年,便郁郁而终。由黄盖养大的小乔跟小皇子一块长大,感情很好,不惜犯险前去中土相救,可惜未能如愿。岛主还有个长子,人称仲谋太子,是岛主结婚之前与某个婢女所生,眼下正在深山中修炼,深居简出,据说是个随和的人。

    岛主怕沈东诚来打,急急忙忙召集全岛在朝的、在野的能人异士以及临时拉来的例如我这种假把式,聚到一块儿研究对策。

    “各位!”

    周岛主身材矮小,眼神涣散,皮肤松弛,肩宽臂短,脑门正中间有一撮核桃大小的黑发,其余地带均为灰白,跟王大麻子一般丑陋。他大手一拍,离座而起,气势磅礴地给我们这群瞎凑到一起的人来了句:“各位!大米朝的沈东诚要打过来了,大家怎么看?”

    没人搭话。搞得周岛主的呼喝犹如半截响屁,韵律极其不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回顾上朝前的接风宴,乔舒雅把我和百鬼岭好汉们隆重介绍给岛上众人,添油加醋地讲述了我们在大米朝跟沈东诚斗法的事迹,硬生生把一群落难流寇吹嘘成开路先锋。周岛主喜道:“太好了!我最爱英雄!文少侠这般文韬武略,实在难得!我一向欢迎中土英雄来岛上,这次这么多位英雄齐齐来到,实乃蓬勃之……唉,可惜我那可怜的儿子却回不来啦,永远沉睡在中土啦……不过今日有文少侠和各位英雄加入,我岛如虎添翼,我儿死也瞑目了!从今日起,文少侠,我认你为义子,当你是亲生儿子一般看待!”

    我寄人篱下,不在意吃亏,毫不见外地认亲,风卷残云般磕头。引得满朝上下一片赞赏之声。我心下惭愧,岛主爹爹啊,你的亲儿子其实是被这个干儿子害死的——音乐家韦无常唱歌暴露了你儿,窝囊废文有智邀功举报了你儿,老面首黄明柱下令宰了你儿……这事你闺女乔舒雅知道,难道就这么没事了?

    会不会这老家伙下套等我呢?

    无所谓了。小雨嫁给沈剑了,沈东诚要来放炮了,我复仇基本无望,死不死已经无所谓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周岛主说完“各位”,让大家献策,却无人搭话。众能人有的沉思,有的喝茶,有的尿遁,有的剔牙……此情此景,我既然被强认做干儿子,又被赐号“庞统”我要求改为曾用名“庞二统”,被尊重历史典籍的岛主驳回了,所以我面上应之,私下则弃之,谁叫我庞统,我就踢谁,不搭话实在不像话。大伙可能也在等我先开口,要给岛主新纳的义子表现的机会,要看看中土来的能人有几斤几两。诶,可见,满座都是奸诈之徒!众望所归的我,站起身来,鄙视了他们一圈。

    一眼扫去,朝堂上,众人左右分坐两列。一侧是岛国众臣,齐齐整整;另一侧是民间人士,乱乱糟糟。文臣之中,为首的是人称鲁肃的一个肥佬,宽袍大袖,一脸横肉,独自占了俩人的位置,目中无人地摇着一柄巨大的芭蕉扇,十分令人生厌,那芭蕉扇跟中土羽扇蠢得不相上下;武将中坐在首位的,是一个长眉垂腮、鹰鼻峭立的老人,众朝臣尊称他为“古桥大师”。他鹤发童颜,闭眼皱眉,总带着凝重和神秘之色。他席间听到乔舒雅说起拨浪鼓的事,本就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,睁开眼说了句什么。除此之外我没发现他睁开眼过,若不是眉头时不时动一动,我都会怀疑他是来睡觉的。这古桥统领着鬼影武士,地位不一般,相较之下,位列其次的统军大臣,简直屁也不是。

    除了古桥、鲁肃二人比较高调以外,其余文武一概低着头,表情雷同,跟摆设一样。群臣屁股后面的旮旯处,有三个黑褂红裤的怪人,腰间扎着草绳,脚底踏着皮靴,披头散发的脑袋上插着数量不等的几根白色鸟毛。仨人面部半黑半红,黑色半边涂着白点,红色半边画着尖嘴鱼。三人之中,一个中年粗犷汉子盘腿坐在中间,另外两人蹲在他身旁,窃窃私语,抓耳挠腮,完全没把朝堂当回事。粗犷汉子的名字,翻成中土话,叫“独林”,另外俩人是他的无名跟班。听乔舒雅介绍,他的身份比较特别,是岛上的古居民,俗称“山民”。

    七八百年前,蓬勃岛还是一块蒙昧之地,位置独特,物产丰富。通航以来,各地移民源源不断驾船来到,百十年间,外来人口比山民多了很多,成立了政权,喧宾夺主。为此,山民开始排外,移民岂会让步?双方水火不容,摩擦不断。乱象延续很久,直至两百年前,由于纯粹的山民越来越少据说是通婚的功劳,势力大减,部落头领们发觉再也打不过外来人,只好求和,归顺之后,被移民之国列为下等民族。

    所以山民在朝堂上只能位列末端,地方不够用的时候,他们甚至得蹲到门外去。例如,这日接风宴,因为来了不少中土豪侠,他们就失去了上桌子吃饭的资格。